裴桑枝轻笑,状似无意道:“若是惊鹤尚在人世,父亲此刻想必也不必这般烦忧了。”
“如此一想,的确可惜。”
永宁侯摇摇头:“不,过柔则靡,他不合适。”
“若论心性,你远胜于他。”
裴桑枝敛眉。
看来,永宁侯是真的不念裴惊鹤的半分好。
这世上,当真有做父亲的厌恶嫡长子至此吗?
裴桑枝心下百转千回,面上却是分毫不显:“父亲谬赞,女儿愧不敢当。”
旋即,稍顿了顿,云淡风轻道:“裴谨澄被禁足明灵院,裴春草又即将与人做妾,这两桩事,父亲想好如何给庄氏交代了吗?”
“庄氏可是最疼长子和幼女了。”
“若是知晓了,怕是要把这裴府的天,都捅出个窟窿来呢。”
永宁侯冷哼一声,斜睨了裴桑枝一眼:“你与为父一路货色,在为父面前说话,就不要拐弯抹角试探来试探去了,不就是想让为父将庄氏盯的紧些,以免让他闹出幺蛾子。”
裴桑枝:一路货色是什么好词吗?
骂的可真脏!
腹诽心谤也不耽误她笑意盈盈:“知我者,父亲也。”
伸手不打笑脸人,永宁侯见裴桑枝笑靥明媚,心中怒气不由消减三分,语气也缓和下来,温言劝慰道:“母女之间哪有解不开的隔阂,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早晚有一日,庄氏会明白你的好的。”
裴桑枝理所当然道:“她不明白,也不妨碍我自己本身就很好。”
她能在日复一日又花样百出的搓磨里长大,依旧心气不灭、昂扬向上,就足以说明,她本身就是顶顶好的人。
不感激苦难,要感激的是苦难里不死的自己。
永宁侯见状,暗暗乍舌。
裴桑枝身上似乎有种奇特的精气神,能为她寡淡的容貌镀上一层生动的光彩。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越来越少嫌弃裴桑枝瘦骨嶙峋的相貌了。
这何尝不是裴桑枝的本事呢。
裴桑枝后退两步,皱了皱眉:“父亲,您这样的眼神,怪割裂,怪瘆人的。”
半是嫌厌,半是欣赏。
左右脑互搏吗?
永宁侯冷哼一声,广袖一甩,便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眼见永宁侯的身影渐行渐远,裴桑枝面上的笑意倏然收敛,觑向不远处那株红梅树,冷声喝道:“还不出来!”
话音未落,但见梅枝簌簌颤动,落了满地的红梅。
裴临允局促地扯了扯嘴角,眼底交织着忐忑与希冀,踌躇着向前挪了几步,终于在裴桑枝面前站定时,喉结上下滚动了几番,才从唇间挤出细若蚊呐的话语:“桑枝……多谢你肯信我清白,还愿意不计前嫌为我仗义执言。”
裴桑枝:难道裴临允没听闻过那句“冤枉你的人,其实比你更懂你的冤枉。”吗?
瞧瞧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可真陌生啊。
想当初,裴临允是多么的桀骜不驯,不管跟谁说话都是梗着脖子扬着下颌,一副天老大地老二他老三的狂态。
所以,从裴临允身上得出一个真理,这世上真有蠢到被人卖了还欢天喜地数钱的蠢货。
裴桑枝眸色冷冽,连一个正眼都未施舍给裴临允,声音如同淬了冰:“其一,可曾有人告诉过你,你真的很蠢。”
“其二,既然你我早已不再以兄妹相称,那便是形同陌路,你这般亲昵地唤我闺名,不觉得太过逾矩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