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狗大摇大摆地凑到尸体旁,先是好奇地嗅了嗅,紧接着,突然抬起后腿,对着尸体撒了一泡尿。
周围的劳工和躲在屋子里监工都屏住了呼吸,生怕这泡尿尿的不爽利。
金项圈在雪地里划过一道刺眼的亮痕,强烈的反光晃得元湛不由自主地眯起了双眼。
“瞧见没?” 街角,一位老乞丐蹲在那里,身上裹着一件用草绳胡乱捆扎的破棉袄,整个人显得无比落魄。他用沙哑的声音对元湛说道,“上回张屠户就因为多看了这狗两眼,当晚就被恭亲王府的人找上门,打断了三根肋骨。”
元湛闻言,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作声。此时,几个仆人举着灯笼,神色匆匆地跑了过来。为首的马脸汉子,手中的哨棒甩得 “哗哗” 作响,嘴里大声喊道:“都给我让开!恭亲王府的金镶玉丢了!谁要是捡到了,赏十两银子!”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阵窃窃私语,有人小声嘀咕道:“十两银子?这都够买三车观音土了。”
金镶玉正是那个肥母狗的名!
主街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原来是不知哪家富贵人家正在举办喜事。只见八抬大轿浩浩荡荡地抬着新娘子缓缓经过,轿夫们身着单薄的棉袄,在寒冷的空气中,他们的汗气迅速凝结成一团团白雾,围绕在身边。元湛望着那轿帘上绣着的并蒂莲图案,那鲜艳的色彩、精美的绣工,与此刻眼前的凄惨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三日前,在江南的所见所闻 —— 同样是母亲紧紧护着孩子,同样是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破旧衣裳,可那边的尸体,只是用一张简陋的草席随意裹着,而这里,却用象征喜庆的红绸遮盖。这巨大的反差,让元湛的内心五味杂陈。
“府君,该走了。” 一个极低、极细微的声音从暗处传来。原来是血炼堂的暗桩,他巧妙地隐藏在一个卖炊饼的担子后面,袖口处若隐若现地露出半截绣着血色莲花的布条,那是血炼堂特有的标记。元湛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玉佩,那冰凉的触感,让他瞬间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远处,几个江湖汉子正围在一张告示前热烈地议论着。那是朝廷张贴的 “天下演武” 榜文,在五品杂号将军的头衔旁,用醒目的朱砂标着三千两赏银。而在一旁,元湛私下张贴的红纸上,十万两黄金的墨迹尚未干透,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诱人的光芒。
“告诉白灵儿,” 元湛的目光再次投向街角,官差仍在乐此不疲地给乞丐们抹着猪油,肥狗此刻正被仆人抱在怀里,美滋滋地吃着蜜饯,“铁路必须穿过淮河,哪怕用白骨垫路基……” 他微微顿了顿,眼神冰冷地看着拉尸车缓缓碾过雪地,车辙里渗出的血水,很快就被新飘落的雪花覆盖,消失不见,“也一定要让火车在老佛爷下一个寿辰前,从这堆积如山的死人堆里开过去。”
暗桩领命后,悄然无声地退下。元湛转身,缓缓汇入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在糖画摊前,那个小乞丐正满心欢喜地举着刚买的糖人,金色的糖浆在明媚的阳光下闪烁着璀璨的光芒,那光芒,竟像极了恭亲王府那只肥狗脖子上戴着的奢华金项圈。
主街的喜乐声愈发响亮,有人正扯着嗓子唱着 “五谷丰登太平年”,那欢快的歌声在空气中回荡。而在这热闹繁华的背后,小巷深处,劳工们仍在一下又一下地挥动着铁镐,敲打着下一具冻僵的尸体。冰碴与血沫飞溅而出,落在那象征吉祥的红绸上,瞬间开出一朵朵触目惊心的暗红色花朵,宛如对这个荒诞世间无声的控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