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我的娘亲呢?”
他记得那些年纪很大的族老们听到这个问题,总是期待地看着他,不管是小时候还是长大了,那些族老看他的目光一直没怎么改变。
他知道他们为何这样望着自己。
他们并不怎么掩饰,他终究知道了原由。他不再追问娘亲的下落。
原来小时候就拥有的玩具,是他将来注定要迎接的命运。可笑他还曾拿着那个白色蛛巢,在其他孩子面前炫耀。
“阳叔。”沈问阳在他很小时候就看护在他身边,他问,“我能杀死自己么?”
沈问阳只当他是在说玩笑,年轻人总爱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总有莫名其妙的想法。
他却找出一把刀来,刺向心口!
结果一根丝线从蛛巢上飞起,将刀尖拦住。
原来他连自杀都做不到。
这便是他们给他安排的命运。
解脱不得。
他大约开始变了。
他易怒,阴暗,偏激。
无人管束,肆无忌惮。
他开始厌恶起了很多事物。
他厌恶自己的族人,厌恶父亲。
他厌恶而又羡慕自己那个自由的哥哥。
他开始憎恨那些明明身份低贱,却活得自在的百姓。他都没有完整的家,那些泥腿子凭什么拥有?他都注定了下场凄惨,那些泥腿子凭什么可以快乐?
他开始嫉妒他们。
怎么可以就自己承受痛苦?
他要让他们也尝尝痛苦的滋味。
他开始欺辱、折磨他们,手段层出不穷,以此为乐。
但他觉得仅仅如此,还不够痛快。
某一天,一个受伤的乌鸦精从天摔落,摔在他的面前。乌鸦精一只翅膀中间有个掌心大小的空洞,不知被什么东西打穿,因此失去平衡,摔了下来。
他看着乌鸦精身上那漆黑的羽毛,看着乌鸦精那阴鸷的眼睛,他笑了。
他突发奇想,脑子里有了一个自认为天才非常的设想。
他决定要玩一个游戏。
他救治乌鸦精,强夺清风阁,举办地下赌坊,招揽四方赌客。将原本雅致的竹林酒楼,弄得乌烟瘴气。
他站在幕后,推乌鸦精到台前管事。等赌坊名气大了,早等不及的他便兴致勃勃地筹备起新的赌局,困兽局。
乌鸦精替他卖命,暗暗绑来四地百姓,将他们关进笼子里,让他们相互厮杀,许诺说等他们杀到只剩一人时,那一人便可以活下来,可以回家与亲人团聚。
没有一个人活着回家,清风镇的那片竹林地下,不知埋了几多尸骨。
而这般新奇又血腥的赌局,勾起了赌客们的阴暗心理,赌客的身份都不低,他们一边感叹民生艰难,一边热情满溢地投注。他也以赌客的身份参与其中,说不出的痛快。
地下赌坊总是热闹的,困兽局太受欢迎。因此近几年,时有百姓莫名失踪,再也寻不到。
他痛快了几年,知晓自己快要迎来命运的终结了。
他决定要在此之前,玩得更大一点!
于是几十个百姓被关进笼子,他们的子女也被强请过来。
他要好好看看,他们亲人离散时的痛苦模样。
他要以此宣泄自己承受的痛苦。
那根断骨离眼窝更近了。
他看到眼前那蹒跚学步的孩子不小心摔倒,突然,一道温柔而又果敢的身影出现在孩子身边。
孩子嗫嚅地说:“娘亲,我好像做错了很多事。”
那身影俯下身,轻轻揉了揉孩子的脑袋。
沈瀚仿佛听见她在叹息。
那是怎样的长叹?
沈瀚血泪婆娑。
他说:“娘亲,我错了…”
他手掌颤抖着,用尽力气将断骨刺向眼窝,刺进大脑。
他的肉身,停止了呼吸心跳,断绝生机。
他魂魄形态的脑袋亦是张开嘴,用力咬在另一颗脑袋的脖子上,不管这颗脑袋如何挣扎,如何求饶…
他只是狠狠撕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