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71
巴布森所在的韦尔斯利距离波士顿市区只有半个小时车程。
这座纵享殊荣的商学院, 迎来他的新一批学生。
黎蔓从出生便万众瞩目,是老黎总的第一个孩子,父母倾注心血栽培宠爱, 在两个妹妹相继出生后被赋予了继承家族企业的使命。
老黎总对她的管教更是严苛, 完完全全当成独挡一面的继承人培养,耳濡目染的,她的骄纵的性格也收敛了, 吃喝玩乐成了可望不可及的事情。
从小老黎总对她的期望便是能进入顶尖的商学院, 以后挑起家族重担, 黎蔓一刻不敢怠慢, 日日夜夜为了继承家业做准备。
这年她也如愿以偿进入巴布森商学院, 这所名声赫赫的顶尖商业牛校,校友更是遍布皇亲贵族和各大鼎盛家族。
入学后的第三周, 巴布森短暂的秋天即将结束, 之前黎蔓就听说韦尔斯利冬冷夏热, 季节过度很快, 前几天温和的天气一去不复返,冷风袭来。
天色阴暗, 云朵昏沉的悬在天边,似乎在酝酿一场雨。
黎蔓从教学中心出来, 天色彻底暗下来,担心了一下午的雨终究没下, 此时又累又饿。
浑身都擡不起力气。
有同学路过跟她热情打招呼,黎蔓撑着笑脸回应, 心想得赶紧去买杯咖啡提神, 晚上还有作业要写。
抱着书本匆忙往前走,黎蔓看着手机地图, 循着路线寻找最近到一家咖啡店。
偌大的店里没什么人,靠窗那桌坐着几个人,是黎蔓的同学,他们看见黎蔓挥手打招呼。
咖啡制作很慢,店员慢条斯理地不知道在忙什么,天色完全被黑色填满,店里亮起明亮灯光。
黎蔓抱着书站在门边,看着反光的玻璃门,眼神散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时间一点点流逝,外面似乎响起了什么动静。
不远处的同学,都望着窗外发出一声惊叹,但很快又坐回原位,继续讨论课业。
店员提醒她咖啡制作好了。
黎蔓收回视线,单手接过咖啡,匆忙往外走。
刚走了几步,便退回到门边,雨滴将她脚边的那块空地淋湿,暴雨轰轰烈烈下了起来。
风裹挟着雨水的潮湿扑到身上,湿哒哒凉飕飕的,那种感觉叫人狼狈。
黎蔓不喜欢这种感觉。
望着黑幕一般的雨,她微微叹了口气,咖啡送到唇边才想起来杯口封住,另一只抱着课本没法打开。
打消了喝咖啡的念头,她跟前这块地完全没发躲雨,裤脚被雨水浇到。黎蔓跺了跺脚,盘算着回店里避避雨再写写作业,等雨停了再走,也不至于耽误时间。
这么想着,黎蔓转过过身,猝不及防的跟人撞了个满怀。
她踉跄了几下站到了雨里,咖啡也从手里飞了出去,掉在不远处的台阶处,盖子摔到裂开,褐色的咖啡液体淌了一地。
狼狈的,但很快被雨水混合,冲刷。
“对不起。”
“对不起。”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也在同一时间擡起头。
黎蔓心脏骤然停了一秒钟,周遭吵闹的的雨声被屏蔽,她的世界陷入无声的空白。
大雨倾盆,隔着密集的雨点对视。
眼前的男人挺拔俊朗,肌肤冷白,眼睛黢黑深邃,鼻梁高耸挺拔,面部轮廓流落看人时似乎不带温度,冰冷疏离。左手拿着一柄黑伞,一身黑色穿搭让他看起来冷酷深沉,比夜雨还要阴沉,难以接近。
目光一点点聚焦,黎蔓心脏抖了一下,无数次在梦里出现的脸,这会儿正距离自己几步距离。
震惊兴奋激动这些词语都难以描述她的心情,而她也无法分辨,心里混乱成一团。
“你没事吧?”
男人的薄唇缓缓动了动,音调低沉好听,这次他说的是中文。
黎蔓回过神来,仓促笑了下,礼貌回应,“我没事,你呢?”
男人轻抿着唇,摇头。
雨落在黎蔓身上,她竟然无知无觉,直到睫毛沾湿,视线有点模糊,手臂忽然被男人拉了一把。
脚尖快速移动两步,她便站到了男人的身侧,握着手肘的手也在这一刻收回,听见男人低声说:“抱歉,你淋雨了。”
一向冷静镇定的黎蔓,脑子此时就像是生锈的零件被雨水浇的坏掉了,她局促的回他:“没关系。”
男人是视线扫过,好像并不认识她。
他换了只手握着伞,看起来是打算要离开,黎蔓暗暗腹诽,刚刚在咖啡店并没有看到他,他难道是凭空冒出来的?
还有,他也喜欢来这家咖啡店吗?
心里有无数疑团问不出,黎蔓静静抿着唇,看他。
男人侧脸在暗沉的夜色里有种冰冷的锋利,下颌分明好看,跟她梦里的场景不差分毫。
静了片刻,男人出声打破安静。
“你的咖啡?”
黎蔓缓过神来,赶紧说:“没关系,我再买一杯就好了。”
男人不予置否,空的那只手拿出手机,随意点了几下,递给黎蔓,上面写着一串数字。
“这是我的号码,我赔给你。”他说。
黎蔓想说不用赔,但她又想要他的联系方式,便点头拿手机输入他号码拨过去,听见嗡鸣声才挂断。
“这是我的。”她说。
编辑存入联系人时,手指悬在X键上刚要按下,忽然顿住,擡眸看向男人。
“请问我该怎么备注?”
其实他的名字,她早在心里默念的滚瓜烂熟,但仍旧要装个不知道的陌生人 。
男人丝毫没有防备,坦坦荡荡,“谢清墨。”
大概是避免问来问去的麻烦,这次他主动说:“清水的清,墨水的墨。”
“谢清墨。”黎蔓慢吞吞重复一遍,终于光明正大将这个名字存入自己手机。
一辆轿车破开雨雾从不远处驶来,缓缓停在咖啡店门口,黑色的车身被雨水洗刷的漆黑发亮。
谢清墨往前半步撑开伞,雨落在伞布上啪嗒作响,迈下两步台阶,忽然转身看向黎蔓。
“你去哪?需要载你一程么?”谢清墨声音很低。
隔了一段距离,黎蔓听不真切,但也猜到他什么意思。像是上天突然给了一次相遇相处的机会,黎蔓不想错过,点点头。
谢清墨一步一步走回来,伞撑在她头顶,接她去车里。
尽显体贴的绅士风度。
车内逼仄安静,黎蔓和谢清墨坐在同一排。
她拘谨的端坐着,紧绷着腰背,双手紧紧抠着放在退上的课本,心脏如临大敌的拼命狂跳,从没这么紧张过。
从上车后,谢清墨就没再管黎蔓,双腿交叠着陷在座椅里,翻看着手机。
趁着他没注意自己,黎蔓快速给司机发消息不用来接了。
司机询问起黎蔓去哪里,他才缓慢擡起视线落在她身上,又轻又淡,听见她报了地名之后,不着痕迹的收回视线。
光影从车窗照进来掠过他的眉眼,他静静的垂着眼眸,丝毫没注意有人在偷偷看他。
安静了一路,司机并不多话,谢清墨就更安静,若不是他身上那股与身俱来的压迫感存在明显,几乎毫无存在感。
到了地方之后,雨势渐小,黎蔓下了车,扶着车门同他们道谢。
谢清墨坐在暗处,缓慢拉起眼尾,嗓音冷沉,“你叫什么?”
他终于想起来问她的名字。
黎蔓内心有点雀跃,但假装镇定,告诉她,“我叫黎蔓。巴布森大一新生。”
谢清墨似乎并不真的对她感兴趣,冷淡嗯了一声,便停止了对话。
黎蔓站在路边目送着黑色轿车走远,红色尾灯陷入车流里,才依依不舍转身回公寓。
手机适时响起,老黎总打来的。
黎蔓快速收起那些不合时宜的遐想,深吸了一口气,按下接听。
“听司机说没让他去接?”老黎总问。
他安排的人总是事无巨细的汇报。
黎蔓似乎习惯了这种看护方式,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防止她思想抛锚,走歪了路子。
黎蔓解释,“下雨了,在咖啡店门口遇到同学,就搭了顺风车。”
那头安静了会儿,老黎总说:“什么同学?哪个家族的?怎么会让你搭车?”
一连串令人窒息的质问迎面砸来,黎蔓脑子恢复工作,应答如流,“新同学,罗斯家族,我们一起做课件。”
老黎总听完淡淡嗯了一声,又说:“罗斯家族在美国名望很高,你们还是少来往的好。”
话里话外,都告诉她不要肖想与自己身份不匹配的事情。
黎蔓听话的答应。
老黎总又交代了几句便挂了电话,他在培养一个继承人尽心尽力,但有时候似乎忘了他也是个父亲。
他的女儿不光要继承家业,也需要交朋友。
黎蔓习惯了他这般态度,从不心声抱怨,一只把他当做自己的榜样和标杆。
有时候他也挺好的,就比如黎蔓住的这间公寓,是老黎总亲自来挑选的,几十套房子最终选了这套,距离学校近,环境好,面积大主要是还安全。
黎蔓进了屋,随手丢下书,浑身瘫软的躺在沙发上,手搭在额头放空思绪。
他就来了一下子,可她脑子里的雨下个不停。
黎蔓忽然坐起来,从书堆里翻出笔记本,打开铺在桌面上。
翻开新的一页慢慢记录。
“原来他真的在巴布森,今天他为我撑伞了,他告诉我叫谢清墨。”在这句话后面,她又重复写了他的名字,字体秀气,饱含情绪。
笔尖顿住,脑子里自动浮现那个骄阳似火的夏天,一点点填补色彩。
他们的第一次初见。
黎蔓从小成绩优越,但从进学校开始耳闻有个学长帅气成绩好家世好,每次升国旗时代表学生讲话。
不过也有人说他冷漠不理人,总是独来独往没朋友。
黎蔓对这种人没什么好奇的,毕竟她这种家世的女孩什么样的人没见过,长相气质出众的她,不乏追求者都被她拒绝了。
如果说青春是五色斑斓的,那黎蔓的是浅淡的灰色,除了学习工作的事情就是学习,练琴跳舞,她的所有私人时间全都被瓜分了。
体育课和班上的女同学坐在篮球场边看男生们打篮球是她唯一能放松的时间,什么都不用想,也不用看球场,不用看谁打的好与不好,就那么簇拥着坐在一起,听着他们欢呼呐喊。
女孩们因为喜欢的男生多看一眼害羞到脸红转过身躲避,场上的男生们见状起哄的声音更大。
这些片段拼凑在一起犹如一只画笔为她本就暗淡的青春涂抹一抹色彩。
某天,黎蔓作为数学课代表去办公室撕试卷。
正午的阳光刺眼,梧桐树被晒得绿油油,是映衬着校园白墙的一抹亮色,塑胶跑道似乎被晒起一层油气蒸腾着。
午睡时校园里安静无声,风吹过树叶哗哗作响,黎蔓穿过长长的走廊往教室办公室去。
灼人的阳光照在侧脸上,她擡手躲了躲,加快脚步往前,经过荣誉墙时,目光一下被墙壁上照片吸引了视线。
整整一排的奖项都属于一个名字——谢清墨
黎蔓知道谢清墨便是班上女同学们嘴里那位学长,他好像完美的没有短处,只要他参加的比赛,就没失手过。
这些照片和奖状还没褪色,都是新鲜刚领回来的。
而在他的照片>
他很优秀,但她也不逊色。
他们的奖状放在一起,就像是两辆并驾齐驱的马车,谁也不会输给谁分毫。
黎蔓看见谢清墨的登记照片下不知道被谁用红笔画了个爱心,照片里的男生骨相优越,眉眼深邃,鼻梁高挺犹如尺子丈量过,浓密漆黑的睫毛在鼻翼两侧投下阴影,目光平视着镜头,空而冷,身上有种与生俱来的矜傲和凌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