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一举两得
弘昐死后的第四天下午, 四阿哥来到了长春馆。他先是去西厢看望了三格格。
三格格如今开始长牙，牙床每天都会发痒。她又不喜欢银制的磨牙棒，因此只要身边有大人在, 她就会哼唧着伸出两只小胖手，引得大人将手递给她, 然后她就会抓住大人的手啃咬着磨牙。
四阿哥等她将自己的每根手指都啃咬地湿哒哒了, 这才抽出手来, 随意用手帕擦了擦。例行地对奶母们训诫一番后, 他起身离开西厢，往正房来。
想到四阿哥这些天对几个孩子“看得”格外紧，宋莹便没去打扰他们父女二人的亲近, 只吩咐人打了盆干净的水来，坐在正房堂屋里等着。
四阿哥走进屋, 宋莹迎过去：“爷又被三格格咬了？”
“嗯。”四阿哥搓了搓手指。
宋莹注意到他的动作, 了然道：“爷先洗手吧，我刚让人打了水。”
两人进了东侧间, 站到了脸盆架旁。四阿哥弯腰，将手伸进盆里清洗，宋莹在一旁捧着干净的毛巾。
四阿哥缓慢地清洗着手指，瞅着竟没有快速洗完的意思。宋莹见状, 用眼神示意屋里的下人都离开。
“张保……把一切都告诉我了，杨奶母……和李氏的事。”过了好半天, 直到整盆水都被胰子弄得浑浊不见底了，四阿哥才直起腰，将双手递向宋莹。
四阿哥预想过, 如果他将此事揭开, 滢滢会是何种反应。她是会因隐瞒事实而羞愧, 还是会因事情暴露而惊慌失措？
然而无论是哪种，四阿哥都会原谅她。因为他相信，滢滢一定是有充足的理由，才会选择不直接告知他真相。而这个理由的核心，很可能就是他自己。
然而宋莹实际的反应，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宋莹用毛巾包裹住他举起的双手，坦然地对上四阿哥深沉的双眼，轻声埋怨：“张保怎么什么话都跟爷说！”
四阿哥差点儿被她这句话逗笑。他拽过毛巾，胡乱擦干净手，扔进了盆里：“他是我的奴才，又一向忠心，怎会故意知情不报？”
宋莹将四阿哥拉到榻边，双手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张保公公对爷自然是忠心不二的，只是这件事就算告诉给了爷，爷又能如何？不过是徒增伤痛罢了。”
四阿哥柔和了表情。果然，滢滢所做的一切，出发点都是为了他。
他拉住宋莹，让她坐到自己身边，两人紧紧地靠在一起：“弘昐夭折……明明是李氏自己行为不当，却要你和福晋承担着知晓真相的后果……实在是辛苦你们二人了。”
宋莹心中一个咯噔。
难道福晋和她都想错了，四阿哥其实……并不觉得自己也需要为弘昐的死负责？
弘昐的事，真要追溯起责任来，他们这些大人其实都可以算作是导致弘昐夭亡的推手。而其中最需要负责的人，难道不正是四阿哥自己吗？
李氏的任性妄为，可以说是他一手惯出来的。正是因为他的“默许”，李氏才敢置祖宗规矩于不顾，不断跟奶母较劲。也正是因为他明示、暗示福晋不必“约束”李氏，这才使得福晋不能名正言顺地插手李氏的事。
宋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只听四阿哥继续说道：“李氏自进阿哥所开始，便一直被我偏宠，然而她却如此辜负我对她的真情，实在是……”
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四阿哥……何时变得如此这般……刚愎自用，不仅不敢承认自己的错误，甚至将其抵赖到一个为他生儿育女的女子身上！
阳光透过两人身后的明瓦照向室内。宋莹看向对面小几上的座钟，秒针正一格一格地向前走。
或许……四阿哥会变成这样，才是正常的。
去年建府后，四阿哥就开始入朝听政，前段时间更是被皇上派去户部行走。他已真切地接触到了“外面”的世界，也真实地品尝到了权力的滋味，甚至学会了享受“唯我独尊”的痛快。而宋莹和福晋，却一直困在这仿佛自成一格世界的宅院中——她们的时间早就慢了下来，跟不上他，也理解不了他了。
她其实早该发现，原先的“四阿哥”已经不见了。现在她身边的这个人，是四贝勒，以后会变成雍亲王，成为雍正帝。
说起来，雍正帝可不就是个会为了辩解自己无罪，同时让反对者赞同自己的观念而写出一部《大义觉迷录》的人吗！
宋莹没有读过那本“先发刊再停刊复又发刊”的著作，但却很清楚这部书在最初发布之时，是被文人当成“雍正死不悔改”的依据的。
而且从心理自我保护的角度来看，大多数人应该都无法自然地接受，孩子是因自己的失误而死的。
然而……如果继续放任四阿哥这么想，按照他“爱欲其生恨欲其死”的个性，李氏这回恐怕就要彻底失宠，并且日后很可能再也爬不起来了。
这可不行！
宋莹心绪直转。她得想个法子，将四阿哥对李氏的怨怼转移出去。
之所以做出这个决定，固然有对李氏的共情和同情，但更多地，其实是为了宋莹自己。
试想一下，李氏如果现在失宠，最直接的后果是什么？
历史上雍正一共有十四个孩子顺利出生。按照府里的情况，在李氏生下现在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后，会在“钮祜禄格格”生子前，再次怀胎，然后生下序齿为三阿哥的弘时。
而如果李氏现在失宠，四阿哥从此对她避而不见，她就无法生下三阿哥了！
孩子出生时的性别顺序和排行，很大概率不会发生改变。但是孩子的生母，却不一定是原定历史上的那些女子。
宋莹之所以会下这个判断，是因为本该由她生出的大格格，因为她当年有意无意的避孕行为以及李氏的争宠动作，投生到了李氏的肚子里，而这并未改变宋莹接连生下两女的结果。
如果不是去年四阿哥突发的“体谅之心”，李氏现在肚子里的孩子，搞不好都差点由宋莹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