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姐姐见信如晤。许久不见,甚是想念,久在天涯海角,唯此时明月与你共有。”起手两句又温柔又矫情,是王弗的手书没错了。
“北地天寒,已经下了几场大雪了,不知你有没有收到我给你的霜糖?恐怕路途遥远,雪地难行,不过你既然看到了这封信,想必映之就在你身边。回想当年初见,你是豆蔻梢头,我是垂髫幼童,映之还没有你一半高,如今你我皆为人妇,世事沧桑,真像是大梦一场,就换了人间。”
“近来诸事繁杂……与你说过的济世医学院也开办起来了,许多喜爱医术的少年前来求学,一派欣欣向荣,只是可惜你不在我身边,没能看到这一幕。想当年无知无畏时,还同你说过,要让新的医术理论流传天下,要让更多人看到咱们女子也能做个好大夫,很遗憾,我还没能做到。白芷姐姐,我知道你心中一直牵挂着王家学堂的医学班,也知道你从未抛下自己的梦想,如果你愿意,可以来济世医学院,这里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而我,永远站在你身后,不论你如何抉择,只要你开心就好。”
白芷读罢,眼睛已有些湿润,王弗写得隐晦,可她完全能明白她的意思,从小一起长大,王弗一直是这样的脾气,她把男子和女子等重,把天子和乞儿等重,把做官的同卖糖人的等重。她说,人生一世,要活出自己的价值,要学会让自己快乐,首先要认识到,自己是一个独立的人,不必依附父母、兄弟、夫君、儿女,男子做得了的事,女子也一样做得,不过是各有所长。
当年她出嫁时,也想放下手术刀,洗手作羹汤,可婚后不过一月,她便无法忍受了,她不想无所事事,不想整日活在别人的格局中。后来,她重新捡起医书,写信给王弗,王弗问过她想不想做一个真正的大夫,她回答“想”,但她没办法不嫁人。现在王弗又告诉她,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白芷擡起头,眼中泪光已经消散,只剩下熠熠光彩,那是自信的眼神。
“映之,姐姐请你看一场好戏,去不去?”白芷笑吟吟的,将那封信折了,放入怀中,拉了映之的手便问。
“好。”映之已经隐约感受到了什么,反手握住她的手,与她一起出了门。
齐家就在这条街上,宅子不大,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白芷带着映之归家,齐家门子坐在门洞里,裹着厚重的冬衣,连眼皮都不曾擡起来过。
白芷自己开了门进去,问了扫院子的仆妇,知道那一家四口都在花厅吃酒聊天,便径直走了过去。
“大哥,我房里的床帐都旧了,她库房里有一匹天青色的蜀纱,正好用来做床帐,就让她送给我嘛!你到底有没有跟她说过啊?”
“大哥,阿娘说过给我安排了东门陈家的明日相看,我这一身旧衣怎么拿得出手?最少得置齐一套行头才能出门见人吧?等我嫁出去了,你也能多个兄弟帮衬,可不能像嫂嫂那么短视,什么都搂在怀里,不肯
漏出一丁点来……”
“你们同我说这些做什么,明日我要与同窗们一起登山赏雪景,我还等着她回来,让她去定一个和乐楼的包间呢。”
“荣儿说得对,你们两个的事,可不要耽误了他上进,与同窗多多交游,也能多探听些消息来,到时候金榜题名,也是你们两个脸上有光。二娘,你的首饰都有几大匣子了,若是旧了,送到外面重新打一下就行了,正好换个时兴的款式……”
王映之听到那个“二娘”不服气地嗤笑一声,还想再辩解什么,身边的白芷已经推开大门,走了进去。